113. 争夺（十三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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孟岐领着军队浩浩荡荡地回到了白帝城。

此时已是三更，百官伏在白玉阶下，朝拜着这座一如既往沉默着的宫殿。孟岐一步步踏过陈旧的青石路面，霜雪已渡他人生二十六年，这一次，他的面前是绵延而上的云龙浮雕。

养心殿前，孟屿立在风中，凝望着孟岐的大军停下了脚步，整齐划一地放下手中干戈。孟岐拾阶而上，寒光笼照着他的铁衣。

孟岐最终走到了孟屿的跟前，二人皆缄默不语。

孟屿身后站着云酬，云酬向孟岐笃定地点了个头。孟屿适时举起手中明黄色的圣旨，目光穿过孟岐，看向阶下众人，朗声说道：“圣旨在此，如陛下亲临，尔等速速跪下。”

哗啦一声，铁甲触地，阶下跪满了人。

孟岐亦跪了下来，他的身后是凄清孤冷的月光，他的面前是殿宇昏黄明亮的烛火。他跪在光影纵横之间，仿佛跪在了君臣父子无法跨越的鸿沟间。

“奉天承运皇帝，诏曰：自朕登基以来，凡军国重务，用人行政大端，未至倦勤，不敢自逸。绪应鸿续，夙夜兢兢，仰为祖宗谟烈昭缶，付托至重，承祧行庆，端在元良。然朕疾患固久，思一日万机不可久旷，九怀王孟岐，天意所属，兹恪遵初诏，载稽典礼，俯顺舆情，谨告天地，宗庙，社稷，授以册宝，继承大统，以重万年之统，以繁四海之心。布告天下，咸使闻知。[1]”

孟岐等这一刻已经等很久了，他抬手接过圣旨，带着激动的语气说道：“儿臣领旨。”

山河已定，万民终于可以重获安宁。

孟屿淡淡一笑，扶孟岐起身，手掌拍了拍他冰冷的软甲，说道：“六弟，恭喜你得偿所愿，这个皇宫以后就是你的了。”

他顿了顿，又道：“如今尘埃已定，我也不必再继续待在这儿了。六弟，我想拜托你最后一件事。”

孟岐面色一凝：“你要去哪儿？”

“其实我也不知道。”孟屿苦笑了一声，“只是不想再继续待在这座牢笼里了。王爷的封号我也不需要，从此以后做个闲散的庶民，也挺自由的。可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——请你好好善待阮贵妃，她一生从未做过恶，可惜生了我这个不成器的儿子，我走以后，她一定会十分伤心。六弟，让她平安地安度个晚年吧。”

孟岐颔首，答应了。

“进去吧。”孟屿侧身，给孟岐让出一条路，“去看看父皇吧。”

“你不进去吗？”

“不了。”孟屿苦涩地笑了一下，“你进去就好了。”

他目送孟岐进了殿，如释重负地重重地舒了一口气。

这场纷争终于结束，他再也可以不必陪着父皇和兄弟做戏。他可以彻底摆脱这个身份，远离樊笼，去山清水秀的田野走一走。

他会带着月竹的那份遗愿好好的活下去，他要用这双眼睛，替月竹好好看一看这绿水青山。

从此，皇权富贵与他毫不相关。

他淡淡一笑，背过身，决绝地迈开脚步，与这座灯火通明却丝毫没有人情温暖的宫殿逐渐拉开距离。

北风刮得他的脸生疼，就好像这些年所受的委屈与痛苦，刮得人痛不欲生。

可凛冬即将过去，东风即将来临。

他将消失在无垠的夜色与冰莹的月光中，前往天涯，莫再回首。

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，孟桓躺在榻上，双眼紧闭，已经咽了气。

而唐知敛跪倒在地，血染红了胸前的一大片衣襟，此时她捂着胸口，嘴角还在不断地渗出鲜血。

“母妃！”孟岐大惊失色，跪在她身前，双手扶住她的胳膊。

怎么会这样？夺得皇位明明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，上天为什么还要他见证母亲的死亡？

唐知敛见孟岐来了，虚弱地冲他笑了笑，叫他不用担心。

“抱歉，潜尧，母妃熬了这么多年，总算报了仇，可还是要先走一步了……”

“母妃，你怎么……”孟岐皱着眉头，红了眼眶，剩下的话未说完，只余叹息与哽咽。

“你不用伤心，我现在感到很高兴。”唐知敛颤抖着伸手抚摸孟岐的脸颊，想再多看看她的儿子一眼，“孟桓死了，我儿夺得皇位，没有什么比这能令我更开心的了。”

“可是……可是……”她说着说着又呕出一口鲜血，“阿娘愚笨，只能想到两败俱伤的法子，幸好命挺硬，活过这么多年，可以亲眼看着孟桓咽气。”

她支撑不住了，身体彻底没了力气，倒在了地上。

“潜尧，好好活着，阿娘为你感到骄傲……”

唐知敛说完这句话，恍惚间回到了自己年轻时候的岁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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