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出发那天,我们半夜里迷迷糊糊被叫醒,来到了队部。大老张和一块儿去的小苏已经把马车套好了。马在寒冷里打着响鼻,喷出一团团的白雾。
老张看我们穿得还算整齐,就说:“上车吧。”
等我们上了车,他忽然又想起,说:“都脱了鞋我看看。”
一看我们脚上穿的都是毛线袜子,他火了:“这哪成?冻掉了脚指头,我怎么担待得起?都给我下来,把兀剌草絮上。”
小苏到值夜的老更倌(更夫兼饲养员)那里,要了一大捆兀剌草。这些兀剌草,是头年打来的,已经晾干,像麻一样一条条的,呈褐色。小苏手脚麻利地用特制的木捶把草砸扁,分成小缕,塞在我们的棉胶鞋里。我那时,其实和目前在座的大多数一样,是不大看得起农民的,觉得农民就是愚昧的代名词。但是看小苏一缕一缕地给我们絮草,还耐心地解释,鞋尖儿需要几缕,鞋跟需要几缕,怎样才能既防冻又不硌脚,我才感到,农民,其实是很有学问的。
那天晚上,死冷,足有零下35度。我们坐在大车上,把鼻子、嘴巴捂得严严实实,就露两只不怕冻的眼睛。不一会儿,眉毛和眼睫毛就结了白霜,一个个跟寿星佬似的。年轻人贪睡,两点钟被叫起来,一直就在半睡状态中,上了车,又睡。颠簸了一个多小时,小苏挨个把我们推醒:“下去跑跑,活活血。再这么睡一个钟头,脚就冻残废了。”
睁眼再看,举目是一片雪野,在冬夜下闪着奇异的光。我们跟着马车跑,觉得脚已经冻得没知觉了,像拖着两个大铅块儿。
小迷糊边跑边问:“小苏,尿尿行不行啊?”
“怎么不行,你们想尿就尿吧!”
“不会冻成冰棍儿吧?”
“哪能啊,听谁胡扯蛋?”
大家就笑。
忽然,老龚止住脚步,极其紧张地朝远处一指:“你们看,那是什么?”
信号弹!
无人的旷野深处,悄然地升起一颗明亮的信号弹,一会儿,又是一个,又一个。红的、绿的、白的,曳光弹急速地升起,从容地划个弧线,然后落下,熄灭。
我们紧张动注视着那诡异而又美丽的光点。
前面小苏勒住了马,大老张回头问:“你们看什么?”
老龚说:“有信号弹!”
大老张一笑:“经常有啊,没什么事儿。”
“是解放军?”
“什么解放军,是苏联特务!”
啊?苏联特工?我们估计了一下距离,也就离大路不到两公里远。但是黑夜里,那个方向什么也看不到。
老龚很惊奇:“怎么没人去抓?”
“抓?吹气儿啊?县里民兵和武装警察都来过,什么也找不着。走吧,就当看了烟花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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